2012年2月15日星期三

【权利:4105】 小文两篇

 
 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从千名教授挺马看台湾民主之偏差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(又名:公务员不应当啦啦队)
 
       
                                                                        茉莉
 

华人世界很少有人知道,在君主立宪制的瑞典,国王是被剥夺选举权的,同时也被禁止发表政治言论。为什么每一个瑞典公民都享有的选举权、被选举权和言论自由,身为一国之尊的国王却不能享有?
 
这是因为,瑞典王室是由全体纳税人供养的,国王作为国家的象征代表全体人民。由于王室的光环和所获得的广泛支持,如果国王发表政治言论偏向某一政党,就会严重损害民主政治的公平与公正。所以瑞典人和国王签订了协议,让王室成员享受锦衣玉食,但要求他们严格保持"政治中立"。
 
多年来笔者在瑞典教育机构任教,耳闻目睹瑞典公立学校实行的"教育政治中立",为之体会很深。因此,当台湾大选前夕赫然出现这样的消息:"余光中等1709名教授登报支持马英九",笔者不禁大吃一惊。尽管台湾民主选举日趋理性、成熟与干净,令中国大陆人充满羡慕与向往之心,但很遗憾的是,台湾一些名流、大学校长和教授仍缺少"教育政治中立"的理念。
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   ◎ "教育政治中立"为保障自由平等
 

瑞典的大选一般是静悄悄的。这个已经有百年民主历史的北欧国家,每次大选时,不过是在市中心的广场上,临时设置几个党派的选举小屋,贴出各党候选人的照片,播放优美的音乐吸引选民去咨询,完全没有台湾那种嘉年华似的喧嚷与热闹。
 
在由全体纳税人支持的公立大学和公立高中里,校方必须一视同仁地欢迎各党人士进校演讲宣传,让不同的观点百花齐放,不允许运用权力来为特定政党、政治团体从事宣传。
 
作为广义的公务员,瑞典公立大学教授或高中教师虽享有选举权和言论自由,却被禁止在教学中为某党竞选做宣传。在课堂里对学生谈论政治议题时,教师被要求面面俱陈多元政治理念,不容许表达对某党支持或反对的倾向。我和我的教师同行,从不向学生透露自己大选时投谁的票,因为个人政治倾向被认为是私人事务。教师的责任,是培养学生不受任何外来影响干扰、独立观察问题的能力。
 
这就是在西方民主国家普遍实行的"教育政治中立"。这个原则对公立学校的教学内容、教师个人政治观点的表达、以及学校开展的政治活动,都做出了一些限制。在很多西方民主国家中里,法律明文规定必须遵守教育政治中立这一原则。
 
为什么西方国家会产生这样的法规?追根溯源,"教育政治中立"原则来自民主国家的宪法精神,即不得干预公民的思想自由,不得剥夺公民政治平等的机会。当年,日本和德国等国的国民教育因当权者施压,被迫沦为政治工具及政府喉舌,向学生灌输片面的意识形态,结果酿成巨大灾难。二战后,教育政治中立的原则备受民主国家重视,他们立法保护教育应具有的独立性,以防止其它价值体系侵害教育领域的政治中立。
 
台湾是新兴的民主国家,也订立了有关教育政治中立的法规。2009年5月,立法院通过
《公务人员行政中立法》,要求在公立学校兼任行政职的教师不得参加政治游行集会、不得具名刊登政治连署广告、不得为候选人站台等。2011年6月,行政院会通过《教育基本法修正草案》,将一般教师也纳入中立条款。
 
 
 
  ◎ "天下名器"面对专制才具正当性
 

打开登报支持马英九的1709名教授的连署名单,台湾各公立大学的名字历历可数。几乎所有的公立大学,都有校长或教授参与了这次广告连署。著名诗人余光中勇打头阵,带领诸多名流参加由前行政院长刘玄兆牵头的"马英九学者后援会"。文人学者与党派政客合流,一起为执政党的总统大唱赞歌。
 
在此之前,诺贝尔化学奖得主李远哲也曾亲自领军,与87位科学家公布连署声明,力挺民进党的蔡英文。笔者考察过李远哲的这个名单,发现其中也有一些公立大学的校长和教授。但比较起来,诺贝尔化学奖得主敌不过名声响亮的诗人,台湾文化人的魅力似乎远胜于科学家。同时,绿营在野,不像执政的蓝营那样占有国家资源,因此,绿营所能动员连署的公立大学校长和教授,远不如蓝营那样人数众多。
 
这两军对垒的蓝绿阵营都挟天下之名器,汇集名流,在报纸上聚众叫战,激情演出,煞是好看。这令笔者想起郭沫若剧本中的一句台词:"成了名器的人,我们把他们无可如何。"不知这些德高望重、为人师表的国家栋梁在为某党当"啦啦队"的时候,是否知道文明世界公认的教育政治中立原则,以及中华民国政府制定的《公务人员行政中立法》?抑或知道却不在乎?
 
早在十九世纪,托克维尔就在《论美国的民主》中谈到民主的缺陷,即多数人暴政问题。他认为,为防止多数人的暴政,应该在多数人权威与少数人之间建立一个缓冲地带。这个缓冲地带由无数的公务员和法官构成。因此,当今欧美国家的公务员都严守政治中立。即使是私立大学的校长和教授,以及一些不属公务员系统的知识分子,也不肯轻易卷入这一类助选意义上的集体连署,他们看重自己的独立人格,只愿以个人身份发表自己的政见。
 
只有在某种特殊的情况下,欧美知识分子才会聚众连署,集体表达自己的态度和立场。例如,2008年西藏骚乱时,世界三百五十位藏学家及学者联名发表致胡锦涛的公开信,呼吁中国当局立即停止用武力对付西藏人民,停止压制西藏持不同观点的人士。去年艾未未被拘禁时,各国艺术家在网站上连署声援艾未未,人数高达十几万。
 
为什么只有面对专制,这类知识分子的集体连署才具有正当性?因为在专制社会,被压迫者没有基本权利,身为校长和教授的人相对来说要多一点言论自由,所以他们应该义不容辞地发出声音,体现知识分子在严酷现实中承担责任的勇气。而对自由社会的校长教授来说,他们有义务帮助那些专制国家的人民获得自由,让受迫害的人民感受到精神上的支持,在这种情况下,他们不必遵守教育政治中立。
 
 
 
   ◎ 知识分子是质疑和监督权力的人
 
 

美国总统肯尼迪曾说:政治家是"创造权力的人",艺术家是"质疑权力的人"。当年,美国最受欢迎的诗人弗罗斯特在肯尼迪总统就职典礼仪式上,朗诵了他的一首爱国诗歌。此举令诗人的一些崇拜者大感失望:质疑权力的人怎么可以和拥有权力的人出现在同一个讲台上?前年瑞典公主新婚大喜,几十位瑞典顶尖诗人拒绝为婚礼献辞,致使那次征诗活动流产。
 
真正独立的知识分子在本质上是与权势对立的,他们应该保持清醒的头脑,拒绝被权势者招降收编,坚持站在体制之外批判、监督体制和权力。而台湾的情况却有点特殊,从长期的威权体制走向民主,获得言论自由和政治自由的台湾人,迅速而公开地表达他们对蓝绿政党的反对和拥护。一些想要保持政治中立的知识分子,其微弱的声音被淹没在众声喧哗之中。。
 
记得笔者那年在瑞典批评首相,刊登本人犀利文字的报纸,正是那位首相所属的瑞典社会民主党所创办。但在台湾,很难看到这一类坚持独立立场的媒体。这是因为,统独是台湾的宿命,在统独的考量之下,知识分子和媒体都难以保持价值中立。再加上台湾旧的文官体系尚未彻底改造,所以教育政治中立的原则尚未引起社会应有的重视。
 
无论如何,台湾的民主改革是人类历史上的一个奇迹,我们相信它具有自我完善、自我提升的能力。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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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载香港《开放》杂志2012年二月号,发表时题为《公务员不应当啦啦队》
 
 
瑞典茉莉―新浪博客网址: http://blog.sina.com.cn/u/2354541040
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爱情的游牧民族
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茉莉
 

雪梅大姐老了。
 
当年这位美艳异常的中德混血女人,如今在巴黎的一座公寓里独度晚年。以往,她和心爱的音乐作伴,在街头散步欣赏巴黎的灰白色建筑,并常常光临咖啡馆,享受那种迷人的气氛。而现在,被海明威称为"一席流动的盛宴"的巴黎,对处于完全孤独之境的雪梅,已经毫无吸引力了。
 
我心疼她,责备她说:一辈子爱了那么多男人,为什么就不能在其中挑一个白头偕老?雪梅大姐有气无力地回答说,也许她年轻时并没有真爱过什么人,而只是自爱罢了。
 
从少女时期开始就艳遇不断,年过半百后仍与年轻的倾慕者共度良宵,雪梅大姐这辈子相逢过的男子,她自己也无法数清。从北京到巴黎,她那丰富的情场经历从不涉金钱,只涉审美。常常是与人诗意的相遇,梦游般地投入,无尽地缠绵。燃烧了狂热激情之后,最终在一片冰冷的灰烬中分手。不久,远方又有玫瑰色的云霞,她又重新坠入爱河。
 
每一次坠入爱河,那初期的某种瞬间体验如同醉酒。但是,那一时刻的狂喜,那痴情的迷恋,在心理学家弗洛姆看来,都不是爱的本质,而只是爱的幻觉。正如雪梅大姐年迈时坦率承认的,她无数次陷入情网,其实并不是爱人,而只是自爱。准确地说,她爱的是炽热的爱情幻觉本身。而与她相遇的那些神采的、俊美和智慧的男子,只是唤起她爱情幻觉的载体而已。现实终究会粉碎幻觉,于是她一次次坠入情网,又一次次绝望地从情网里挣脱出来。
 
我还是继续责备她:为什么不能和某一个男子建立一种成熟的爱情?成熟的爱情大都是从不成熟开始的,它不需要在幻想中对他人进行美化,也不需要过分赞美对方,而只是需要一种信念。弗洛姆说:"爱是一种信念的行为。"这种爱的信念,我们可以在很多平凡的伴侣身上找到。他们早先也许并没有狂热地迷恋过,但在现实中学会真正相爱,经过长期的努力,他们完善了自己也完善了对方,最终成为对方的守护神。
 
身为绝色美人,雪梅大姐不曾有耐心去学习真正的相爱,她总是应接不暇,追求者总是在排队。从小在德国母亲那里,她接受的是德国浪漫主义文学艺术的熏陶。那种浪漫主义教她去迎接电闪雷鸣式的璀璨爱情,而没有教她在日常生活中经营平实的感情――与所爱的人互相分担、互相给予,让自我深刻地进入对方的生命,从而获得圆满与和谐。
 
雪梅大姐承认说,她在这个方面是失败的。但她又告诉我,她喜欢一个人生活,喜欢孤独,并不需要终生的伴侣。我还是不依不饶地责问说:既然你从来没有享受过那种心灵获得归宿的伴侣之情,你怎么知道你不喜欢呢?
 
这些是在今年春节期间,我打电话问候雪梅大姐时的对话。我一直为她惋惜,那么优秀的女人,晚年却这么孤寂。过了好久我才偶然悟出,这种惋惜之情有点问题,这意味着我不接受雪梅大姐的本然,不接受她那热爱自由与浪漫的天性。
 
原来,有一类女人属于爱情的游牧民族。她们视定居为莫大的苦事,视婚姻为自由爱情之敌,因此不肯费心在杂草丛生的土地上经营自家的花圃,而是全然追随情感的游弋与变化。在洪流涌来时,她们享受登峰造极的狂野感觉;当爱之泉水干枯,她们立即调头而去。
 
这一类游牧民族,不管多少次陷入浪漫的迷恋,她们寻找的只是自己的理想,只是根据自己的审美法则去爱。她们精神独立,不迁就世俗,不依赖他人,将不断重复的恋情视为正常的生活方式。当不能再爱之时,她们中勇敢的人会选择孤独终老,以完成纯粹的个人自由与生命。
 
 
2011年9月 瑞典茉莉―新浪博客网址: http://blog.sina.com.cn/u/235454104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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